台城

〔唐〕韦庄

江雨霏霏江草齐，

六朝如梦鸟空啼。

无情最是台城柳，

依旧烟笼十里堤。

【译注】

• 台城：也称苑城，在今南京市鸡鸣山南，原是三国时代吴国的后苑城，东晋成帝时改建。从东晋到南朝结束，这里一直是朝廷台省（中央政府）和皇宫所在地，既是政治中枢，又是帝王荒淫享乐的场所。
• 江雨霏霏江草齐，六朝如梦鸟空啼：江面烟雨迷濛，江边绿草如茵，六朝往事如梦，只有江鸟在哀婉啼叫。霏霏：细雨纷纷状。六朝：指吴、东晋、宋、齐、梁、陈。
• 无情最是台城柳，依旧烟笼十里堤：最无情的是那台城的杨柳，依旧像清淡的烟雾一样笼罩着十里长堤。烟：指柳树绿阴阴的，像清淡的烟雾一样。

唐末，昔日的繁华已荡然无存，取而代之的是兵荒马乱民不聊生。僖宗中和三年（883），韦庄客游江南，目睹六朝故都金陵繁华销尽而作此诗抒发感慨。

此诗从头到尾采用侧面烘托手法，着意造成一种梦幻式的情调，让读者透过这层隐约的帷幕去体味作者的感慨。

“江雨霏霏江草齐，六朝如梦鸟空啼”是说江面烟雨迷蒙，江边的绿草如茵。六朝先后衰亡，宛如南柯一梦。江鸟哀婉啼叫，悲悲切切。起句不正面描写台城，而是着意渲染氛围。金陵濒江，故说“江雨”“江草”。从“江雨霏霏”到“六朝如梦”跳跃很大，粗读似不相属。其实“江雨霏霏”已暗逗“梦”字，而且在霏霏江雨、如茵碧草之间隐藏着一座荒凉破败的台城。鸟啼草绿，春色常在，而曾在台城追逐欢乐的六朝统治者却早已成为来去匆匆的过客，台城也成了供人凭吊的遗迹。从东吴到陈三百多年间，六个短促的王朝相继灭亡，本来就给人以如梦之感；再加上自然与人事的对照，更加深了“六朝如梦”的感慨。眼前这一切都已荡然无存，只有不解人世的鸟儿在啼鸣。“鸟空啼”的“空”进一步烘托“梦”字。

暮春三月，江南草长，碧绿如茵，容易勾起人们的惆怅。此句为下面抒情做了准备。

“无情最是台城柳，依旧烟笼十里堤”是说，只有台城柳树最是无情，依旧烟笼十里长堤。这终古如斯的长堤烟柳和转瞬即逝的六代豪华构成了的鲜明对比。对于一个身处末世、怀着亡国之忧的诗人来说，该是多么令人触目惊心！而台城堤柳却不管人间兴亡，也不管诗人会有多少今昔盛衰之感 ，我行我素地生长，所以说它无情；这正透露出人的无限伤痛。“依旧”二字深寓历史沧桑之慨。它暗示了一个腐败时代的消逝和历史的重演。“无情”“依旧”通贯全篇和写景，也包括江雨、江草、啼鸟与堤柳。“最是”二字，则突出强调了堤柳的“无情”和诗人的感伤怅惘。

亡国的不祥预感萦绕在诗人心头。在如梦似幻的气氛中流露出浓重的伤感情绪，这正是唐王朝覆亡之势已成，重演六朝悲剧在诗中的折光反映。

此诗以自然景物“依旧”暗示人世沧桑，以物的无情反托人的伤痛，在历史的感慨之中暗寓伤今之意，采用虚处传神的艺术表现手法值得借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