绝句四首 其四

〔唐〕杜甫

药条药甲润青青，

色过棕亭入草亭。

苗满空山惭取誉，

根居隙地怯成形。

【译注】

• 药条药甲润青青，色过棕亭入草亭：药草的枝叶长得郁郁青青，青青的颜色越过棕亭漫入草亭。 药条药甲：种植的药材。王嗣奭《杜臆》说：“公常多病，所至必种药，故有‘种药扶衰病’之句。” 棕亭、草亭：指药圃的范围较大，药色从棕亭蔓延至草亭。
• 苗满空山惭取誉，根居隙地怯成形：“苗满空山”的美誉我愧不敢当，只怕它们的根在干裂的土中成不了形。隙地：干裂的土地，形容土壤贫瘠。成形：指药材根部应有的形状，如人参成人形，茯苓成禽兽形等。

唐代宗广德二年（764年），杜甫因严武再次镇蜀而重返成都草堂。此时安史之乱已平定，诗人心情较好，面对草堂周围的生机景象，写下了这一组即景小诗的最后一首，描绘了药圃的生机勃勃，同时暗含诗人的复杂心境与家国情怀。

诗的前两句写药圃生机盎然的景象。“药条药甲润青青”描绘药圃中药材枝叶青翠、湿润饱满的状态，暗示诗人躬耕自给的生活。“色过棕亭入草亭”以颜色串联草堂周围的亭台，视觉上形成空间延伸感，展现草堂环境的清幽宁静。

诗的后两句抒怀，以药自喻的矛盾心境。“苗满空山惭取誉”：药苗本应生长于深山，如今却满布草圃，诗人以“惭”字暗喻自己虽避乱隐居，却因诗名受誉而心生不安。第四句“根居隙地怯成形”：药材在狭小之地艰难生长，隐喻诗人漂泊乱世、壮志难伸的窘迫， “怯”字透露出对未来的隐忧。

此诗借物喻志，含蓄深沉，以药圃为媒介，将个人命运与药材生长巧妙关联：“隙地生根”暗指诗人寄人篱下的境遇，“怯成形”则折射出对家国未稳、个人前途未卜的忧虑。

此诗表面写的是药圃经营，实则寄寓着诗人的身世之叹。“润青青”与“怯成形”形成色彩明快与情感压抑的对比，强化了外在安宁与内心波澜的反差，语言简练而意蕴多层。

诗中“空山”“隙地”暗含对山河破碎的感慨，而药苗的顽强生长又隐现着诗人对于恢复生机的期待，微物之中见天下之忧，表达了诗人的家国情怀。

这首诗以淡泊之语写深沉之思，在田园风物的浅吟低唱中，包裹着杜甫特有的沉郁顿挫。药圃的青青之色与诗人内心的谨慎忧惧形成了张力，展现了“诗圣”在寻常景物中提炼人生哲理的卓越能力。全诗既是诗人安贫乐道的生活记录，更是乱世之中知识分子精神世界的微妙的缩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