堂成

〔唐〕杜甫

背郭堂成荫白茅，

缘江路熟俯青郊。

桤林碍日吟风叶，

笼竹和烟滴露梢。

暂止飞乌将数子，

频来语燕定新巢。

旁人错比扬雄宅，

懒惰无心作解嘲。

【译注】

• 题注 堂成：草堂落成。堂：即“草堂”。成即落成。
• 背郭堂成荫白茅，缘江路熟俯青郊：草堂用白茅搭成，背向城郭，邻近锦江，坐落在沿江大路的高地上。从草堂可以俯瞰郊野青葱的景色。背郭：背负城郭。草堂在成都城西南三里，故曰背郭。荫白茅：用茅草覆盖。缘江路熟：堂在浣花溪上，溪近锦江。江边原无路，因营草堂，缘江往来，竟走出来一条路，故曰缘江路熟。俯青郊：面对郊野。堂势较高，故用俯字。此联写堂之形势及所用材料。
• 桤林碍日吟风叶，笼竹和烟滴露梢：草堂修在桤林深处，桤林茂密透不进强烈的阳光，仿佛漠漠轻烟笼罩，连风吹叶子，露水滴树梢都能听到。桤（qī）：落叶乔木。
• 暂止飞乌将数子，频来语燕定新巢：草堂的落成，暂使飞乌带领小鸟翔集，让燕子筑巢定居。将：率领。语：鸣叫。
• 旁人错比扬雄宅，懒惰无心作解嘲：旁人把草堂比成扬雄的草玄堂，我人懒惰，也无心像扬雄那样作《解嘲》文章。扬雄：西汉末年大赋家。其宅在成都少城西南角，名“草玄堂”。

杜甫于唐肃宗乾元二年（759年）年底来到成都，在百花潭北、万里桥边营建一所草堂。经过两三个月时间，于次年春末落成。

“背郭堂成荫白茅，缘江路熟俯青郊。”开头两句从环境背景勾勒出草堂的方位，对仗工稳。

“桤林碍日吟风叶，笼竹和烟滴露梢。暂止飞乌将数子，频来语燕定新巢。”中间四句写草堂本身，把诗人历尽战乱与新居初定时的心情表现了出来。

“桤林碍日”、“笼竹和烟”，写出草堂的清幽。它隐在丛林修篁深处，透不进强烈的阳光，好像有一层漠漠轻烟笼罩着。“吟风叶”，“滴露梢”，是“叶吟风”，“梢滴露”的倒文。说“吟”，说“滴”，则声响极微。连这微细的声响都能察觉出，可见诗人生活的宁静；他欣赏草堂景物，心情和草堂景物完全融合。在他眼里乌飞燕语各有深情。诗人正是以自己的欢欣来体会禽鸟的动态的。之前，他像那“绕树三匝，无枝可栖”的乌鹊，带着孩子们奔波于关陇之间，后来飘流到这里。草堂营成家人有了个安身之处。翔集的飞乌和营巢的燕子也与诗人一同喜悦。然而草堂对他只不过是颠沛流离的歇息之地，并非终老之乡。新居初定，景物怡人，而在喜悦的心情中，总不免有彷徨忧伤。这种心理通过“暂止飞乌”的“暂”字透露了出来。

尾联“旁人错比扬雄宅，懒惰无心作解嘲”，有两层涵意。扬雄宅又名草玄堂，在成都少城西南角，和杜甫的浣花草堂有地理上的联系。杜甫初到成都寓居浣花溪寺，高适寄诗给他，拿他和扬雄写《太玄》相比；本诗说草堂不能比扬雄宅，他也没有像扬雄那样写《太玄》之类的巨著。此其一。扬雄在《解嘲》里高自标榜，发泄宦途不得意的愤懑之情。而杜甫只不过把草堂作为避乱偷生之所，和草玄堂里的扬雄心情不同，因而也就懒于发《解嘲》式的牢骚。这是第二层意思。

诗从草堂营成说起；中间写景，用“语燕新巢”作为过脉；最后由物到人，仍回到草堂，点出身世感慨。“背郭堂成”之“堂”，和“错比扬雄宅”之“宅”相呼应。关合之妙，不见痕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