旅次洋州寓居郝氏林亭

〔唐〕方干

举目纵然非我有，

思量似在故山时。

鹤盘远势投孤屿，

蝉曳残声过别枝。

凉月照窗攲枕倦，

澄泉绕石泛觞迟。

青云未得平行去，

梦到江南身旅羁。

【译注】

• 题注：旅次：旅途中暂作停留。洋州：今陕西洋县，在汉水北岸。
• 举目纵然非我有，思量似在故山时：抬头所见纵然非我家乡景，仔细想来一切却似我在故乡时。似：一作“如”。故山：喻家乡。
• 鹤盘远势投孤屿，蝉曳残声过别枝：白鹤盘旋奔向远方投入岛屿，蝉拖着哀鸣余音飞向另一树枝。远势：谓远物的气势、姿态。孤屿：孤岛。曳（yè）：拖着。
• 凉月照窗攲枕倦，澄泉绕石泛觞迟：冷月照窗倚着孤枕感到倦怠，清泉绕石朋友聚饮自觉举杯迟。凉月：秋月。窗：一作“床”。攲（qī）：斜倚。澄泉：清泉。泛觞：饮酒。古园林中常引水流入石砌的曲沟中，宴时以酒杯浮在水面，漂到谁的面前谁饮。迟：慢。
• 青云未得平行去，梦到江南身旅羁：仕路坎坷不能平步青云去，梦回江南半生漂泊此身仍旅羁。青云：高位，喻高官显爵。平行：平步。“梦到”句：一作“梦到江头身在兹”。旅羁：久居他乡。

诗人方干科举未第，于是登临山水，整日以吟咏诗歌来娱乐。这首诗是方干旅居洋州（今陕西洋县）时写的。

“举目纵然非我有”首句以“非我有”扣诗题“旅次”，说明举目所及皆异地之景，托出落泊失意、他乡作客的境遇，透露出悲凉的情调。“思量似在故山时”次句写诗人触景而起对家乡的怀念。身处异地而情怀故乡，不难想见其失意之状和内心苦涩。“举目”“思量”是由表及里的自我写照，抬首低眉间蕴含着感伤之情。

“鹤盘远势投孤屿，蝉曳残声过别枝”颔联写鹤从高空向孤屿盘旋而下，蝉鸣未止，拖着尾声飞向别的树枝。诗人写景寄情，以鹤蝉自况，前者脱俗，后者清高，说自己空有才学，不能凌云展翅占枝高鸣，却落得个异地依人、他乡为客的境地，犹如这鹤投孤屿、蝉过别枝一般。“投”“过”“孤”“别”四字寄寓着怀才不遇的身世之慨，自怨自艾，自悲自叹，却又无可奈何。此联前人十分称道，认为是齐梁以来未有过的佳句。（见尤袤《全唐诗话》诗人眼耳并用，绘形绘声，传神逼真，对蝉声的描写更有独到之处。骆宾王诗“西陆蝉声唱”，许浑诗“蝉鸣黄叶汉宫秋”，黄庭坚诗“高蝉正用一枝鸣”，都写蝉在通常情况下的鸣叫；而此诗则是蝉在飞行过程中的叫声，不仅蝉有动势，而且声有特色：诗人捕捉的是将止而未止的蝉声，这种鸣叫有独特的声响和音色，能诱发读者的想象。“曳”字用得新颖别致，摹状精切传神，前所罕见。

颈联“凉月照窗攲枕倦，澄泉绕石泛觞迟”。前句写月夜独处。“凉”“倦”二字极写诗人冷寂凄清孤独无聊。后句变换场景写饮宴泛觞的场面。饮宴游戏，高朋满座。诗人置身于这热烈气氛之中，却神游于此情此景之外，他对着那在水池中慢慢流动的酒杯呆呆地出神，显出一幅寡言少欢的神态。“泛觞迟”既写景，又出情。此联以月明之夜和宴乐之时为背景，用反衬法表现诗人的自我形象。上下两句场景虽然不同，人物形象如一，显示出难以消解的情怀，却又藏而不露。直到尾联，作者才将内心的隐痛全盘托出。

“青云未得平行去，梦到江南身旅羁”：遗憾啊，仕途多阻，未能平步青云。虽然做梦都梦到江南故乡，而此身却在异地作客。末句以“身旅羁”和首句的“非我有”相照应，回扣诗题的“旅次”二字。从全诗的艺术风格来看，这一联显得过分率直而欠含蓄。不过，由于有了前面一系列的铺垫和渲染，倒也使人觉得情真意切。大概方干对自己功名不就耿耿于怀，如鲠在喉，但求一吐为快吧。

此诗表达了诗人仕途失意、羁旅他乡的苦闷心情，情调上蕴含着深沉的感伤，艺术上清峭幽迥、摹写自然景物刻画极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