河湟

〔唐〕杜牧

元载相公曾借箸，

宪宗皇帝亦留神。

旋见衣冠就东市，

忽遗弓剑不西巡。

牧羊驱马虽戎服，

白发丹心尽汉臣。

唯有凉州歌舞曲，

流传天下乐闲人。

【译注】

• 题注：河湟：指今青海省和甘肃省境内的黄河和湟水流域，唐时是唐与吐蕃的边境地带。湟水是黄河上游支流，源出青海东部，流经西宁，至甘肃兰州市西汇入黄河。
• 元载相公曾借箸，宪宗皇帝亦留神：元载相公曾具体筹划过收复河湟，宪宗皇帝对此事也格外留神。元载：字公辅，唐代宗时为宰相，曾任西州刺史。大历八年（773年）曾上书代宗，对西北边防提出建议。借箸：为君王筹划国事。留神：指关注河湟地区局势。
• 旋见衣冠就东市，忽遗弓剑不西巡：不久却见大臣身穿朝服就刑东市，皇上也突然驾崩来不及实施西巡。“旋见”句：指大历十二年（777年）元载因事下狱，代宗下诏令其自杀。东市：代指朝廷处决罪犯之地。遗弓剑：指唐宪宗死，古代传说黄帝仙逝，只留下弓剑。不西巡：是指唐宪宗没有来得及实现收复西北疆土的愿望。
• 牧羊驱马虽戎服，白发丹心尽汉臣：河湟百姓虽然穿着戎服牧羊驱马，可是他们白发丹心仍是唐朝臣民。“牧羊”两句：借苏武来比喻河湟百姓身陷异族而忠心不移。
• 唯有凉州歌舞曲，流传天下乐闲人：只有产生于凉州的动人歌舞乐曲流传天下，娱乐着那些富贵闲人。凉州：原本是唐王朝西北属地，安史之乱中，吐蕃乘乱夺取。李唐王室出自陇西，所以偏好西北音乐。唐玄宗时凉州曾有《凉州新曲》献于朝廷。

《河湟》是一首政治讽喻诗，通过对比历史人物的壮志未酬与统治者的醉生梦死，表达了诗人对国家边防的深切忧虑和对百姓忠贞气节的赞颂。

前四句用了三个典故，不着议论。首联“元载相公曾借箸，宪宗皇帝亦留神”，是说宰相元载提出过收复失地的建议，却遭陷害；唐宪宗李纯在看地图时，也曾感叹过河湟地区的失陷，常想恢复失地，但未及西征，便赍（音吉）志以殁。宪宗“借箸”化用张良为刘邦筹划的典故，暗示元载的远见。

颔联“旋见衣冠就东市，忽遗弓剑不西巡”：元载遭陷害被杀，此处用晁错“衣冠就东市”的典故。宪宗突然去世，“遗弓剑”暗指黄帝仙逝的传说，收复河湟的计划终成泡影。第三句承首句，第四句承第二句，加强了感叹的语气，更显文字跌宕有致。这两联通过两组转折，突出历史人物壮志未酬的遗憾，暗讽当朝统治者无能。

后四句进行现实对比描写，表达作者鲜明的爱憎和讽刺。

颈联“牧羊驱马虽戎服，白发丹心尽汉臣”：河湟百姓虽被迫穿戴异族服饰，但内心仍忠于唐朝。这里借用苏武牧羊的意象：白发丹心，永为汉臣。

尾联 “唯有凉州歌舞曲，流传天下乐闲人”：至于统治者，诗人抓住那些富贵闲人陶醉于从河湟传入京城的轻歌曼舞，将他们醉生梦死之态揭露无遗，尖锐地讽刺了朝廷的麻木不仁。

典故的运用是本诗的特色。诗中连用张良、晁错、黄帝、苏武等人物，浓缩历史，影射现实。“借箸”赞美元载的谋略，“衣冠就东市”暗喻其悲剧结局。

前四句的“曾借箸”与“就东市”、“亦留神”与“不西巡”形成强烈反差；后四句将百姓的“丹心”与统治者的“乐闲人”对比，凸显讽刺力度。

诗人采用含蓄的笔法，不直接批判，通过“凉州歌舞曲”的细节，以看似平静的语调揭露统治者的腐朽，余味无穷。本诗以凝练的语言、深沉的典故和强烈的对比展现了敏锐与忧愤，是一曲对忠贞百姓的赞歌，更是一把刺向腐朽统治的利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