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宣城赴官上京

〔唐〕杜牧

潇洒江湖十过秋，

酒杯无日不迟留。

谢公城畔溪惊梦，

苏小门前柳拂头。

千里云山何处好，

几人襟韵一生休。

尘冠挂却知闲事，

终拟蹉跎访旧游。

【译注】

• 潇洒江湖十过秋，酒杯无日不迟留：潇洒不羁飘荡江湖十多春秋，无一天不在酒杯前徘徊逗留。潇洒：超逸脱俗。十过秋：十多年。杜牧自文宗大和二年十月佐沈传师江西幕，转宣城又转淮南牛僧孺幕；一度升为监察御史，不久移疾分司东都，后又到宣州崔郸幕，至内升左补阙的开成三年冬，首尾共十一年。迟留：滞留，流连、耽搁。
• 谢公城畔溪惊梦，苏小门前柳拂头：谢公城边溪水声响惊醒酣梦，苏小门前的柳枝常常拂过我头。谢公城：指宣城。因南齐谢脁曾作宣城太守，留有谢公楼、谢公亭等多处古迹，故称。苏小：南齐时钱塘名妓苏小小。
• 千里云山何处好，几人襟韵一生休：天下的山川景物哪里最好，几人怀抱这般情韵一生就罢休？云山：泛指山川秀色。襟韵：指人的情怀风度。
• 尘冠挂却知闲事，终拟蹉跎访旧游：尘世中人挂冠归去原是常事，终于将蹉跎了的光阴来寻访旧游。尘冠挂却：辞官不做。闲事：等闲之事，平常事。蹉跎：虚度年华。

开成三年杜牧在宣州幕中，是年冬，内升左补阙、史馆修撰。开成四年春，赴京供职，离宣州时作此诗，展示了诗人矛盾的内心，笔墨洒脱而感慨深沉。

诗人自大和二年十月来到江西，后转宣城，辗转漂泊于扬州、洛阳、宣城，历经十一年。首联即以“潇洒江湖十过秋，酒杯无日不迟留”概括这段生活。“潇洒江湖”无拘无束，风韵飘逸；终日为醉乡之客，于放浪形骸中见愁闷之情。行止风流，内心愁苦，正是诗人的真实写照。

颔联承首联之意，“谢公城畔溪惊梦”，接“酒杯”句。每日无事，携酒行游于宣城郊野，观山望水，自得其乐；自斟自饮，不觉醉倒溪边。句中“惊梦”写出了诗人大醉初醒，不知身在何处的情态。而梦中之惊，耐人寻味。“苏小门前柳拂头”写诗人“潇洒江湖”的另一面。妓馆歌楼多涉秾艳轻绮之笔，而诗人仅仅用“门前柳拂头”暗示出流连花柳之意，表达含蓄，不伤全诗清朗之调。

颈联转为感慨生平，诗人虽然过着诗酒风流的生活，但并不甘心终老于此。“千里云山何处好”表面上是寻访山川之胜，其实正是对苍茫云山发问，形象地表现了诗人的襟怀抱负。紧接着，诗人又对着茫茫人世发问：“几人襟韵一生休？”世上有几人能有如此襟韵，难道我一生就这样罢了不成，把诗人不甘于虚度此生的愿望倾吐一尽。

尾联收合全诗，点明“赴官上京”之意。面对官吏生活，萌出“尘冠挂却”之念，把归去说得“闲事”而已；事实上这“闲事”也难以做到，“终把蹉跎访旧游”，诗人不得不赴京上任，再把光阴虚掷。言辞之间，流露出归隐内心矛盾。

此诗起、承、转、合，层次分明，把这位落魄诗人的胸襟间事渐次说尽。其中既有风流倜傥之韵，又有豪宕雄浑之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