渭川田家

〔唐〕王维

斜阳照墟落，

穷巷牛羊归。

野老念牧童，

倚杖候荆扉。

雉雊麦苗秀，

蚕眠桑叶稀。

田夫荷锄至，

相见语依依。

即此羡闲逸，

怅然吟式微。

【译注】

• 题解：渭川：一作“渭水”，源于甘肃鸟鼠山，经陕西，入黄河。田家：农家。
• 斜阳照墟落，穷巷牛羊归：（斜阳 一作：斜光）夕阳余晖洒向村庄，牛羊沿深巷纷纷回归。
• 野老念牧童，倚杖候荆扉：老人惦念着放牧的孙儿，倚着拐杖在柴门边等候。野老：村野老人。牧童：一作“僮仆”。倚杖：靠着拐杖。荆扉：柴门。
• 雉雊麦苗秀，蚕眠桑叶稀：野鸡鸣叫，麦子秀穗，蚕如入睡，桑叶变稀。雉雊（zhìgòu）：野鸡鸣叫声。蚕眠：蚕蜕皮时不食不动，状如睡眠。
• 田夫荷锄至，相见语依依：（至 一作：立）农夫们三三两两扛着锄头归来，在田间小道上偶然相遇，亲切絮语，乐而忘归。荷：肩负。至：一作“立”。
• 即此羡闲逸，怅然吟式微：在这种时刻如此闲情逸致怎不叫我羡慕？我不禁怅然地吟起《式微》。即此：指上面所说的情景。式微：《诗经》篇名，其中有“式微，式微，胡不归”之句，表归隐之意。式微指事物的衰落。

此诗作于唐玄宗开元后期，描绘的是渭水两岸的农村生活，一幅恬然自乐的田家暮归图。虽是平常事物，却表现出了高超的写景技巧，以朴素的白描手法，抒发了诗人渴望有所归的心情，流露出诗人在官场的孤苦和郁闷。

“斜阳照墟落，穷巷牛羊归”，村庄处处披满夕阳余晖，牛羊沿着深巷纷纷回归。开头描写夕阳斜照村落的景象，渲染暮色苍茫的浓烈气氛，作为总背景统摄全篇。“归”字描绘了牛羊归村的情景。诗人目送牛羊归村，直至沒入深巷。

“野老念牧童，倚杖候荆扉”，老翁惦念孙儿，拄着拐杖在柴门等候。诗人似乎也分享到了牧童归家的乐趣。

“雉雊麦苗秀，蚕眠桑叶稀”，野鸡在鸣叫，麦子即将抽穗；蚕儿眠，桑叶也已很稀。

“田夫荷锄至，相见语依依”，农夫们荷锄回到了村里，相见笑语依依。

“即此羡闲逸，怅然吟式微”，如此安逸怎不叫我羡慕？我不禁怅然，吟起了《式微》。

诗人目睹这一切，联想自己的处境和身世，十分感慨。自开元二十五年宰相张九龄被排挤出朝廷，王维深感政治上失去了依傍，进退两难。他来到原野，看到人皆有所归，唯独自己徬徨中路，既羡慕，又惆怅。诗人说：“即此羡闲逸，怅然吟式微。”其实农夫们并不闲逸。但诗人觉得和自己担惊受怕的官场相比，农夫安然自在，故有闲逸之感。《式微》出自《诗经·邶风》，诗中反复咏叹：“式微，式微，胡不归？”诗人借以抒发自己急欲归隐田园的心情，在意境上与首句“斜阳照墟落”相照应，在内容上也落于“归”字，使景情无间，画龙点睛，揭示了主题。

读完末句恍然大悟：前面写“归”，实为反衬，以人皆有所归，反衬自己独无所归；以人皆归得及时、亲切、惬意，反衬自己归隐太迟以及混迹官场的孤单苦闷。最后一句是全诗的重心和灵魂。如果以为诗人的本意在于完成那幅田家晚归图，则失之于肤浅。全诗不事雕绘，纯用白描，自然清新，诗意盎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