羽林行

〔唐〕王建

长安恶少出名字，

楼下劫商楼上醉。

天明下直明光宫，

散入五陵松柏中。

百回杀人身合死，

赦书尚有收城功。

九衢一日消息定，

乡吏籍中重改姓。

出来依旧属羽林，

立在殿前射飞禽。

【译注】

• 题注 羽林行：一名“羽林郎”，乐府旧题，属《杂曲歌》。“羽林”即羽林军。汉以来，历代王朝，都用“羽林”称皇帝的禁卫军。
• 长安恶少出名字，楼下劫商楼上醉：长安恶少坏得出名，敢于在酒楼下抢劫商人的财物，马上又跑到酒楼上去狂欢醉饮。恶少：行凶作恶的少年。出名字：著名。
• 天明下直明光宫，散入五陵松柏中：天亮下班从皇宫里一出来就分头藏入五陵一带的松柏中。下直：直即值，意同下班。明光宫：汉宫殿名，此指唐皇宫。
• 百回杀人身合死，赦书尚有收城功：终于这伙人落网，按法律，多次杀人本该处死，但皇帝却下赦书释放，说他们有收城之功。合死：该死。
• 九衢一日消息定，乡吏籍中重改姓：当被赦的消息从京城中得以证实，他们就又在乡吏的户籍册中重新恢复了原来的姓名。九衢：长安城中大街，此处指全城。
• 出来依旧属羽林，立在殿前射飞禽：这些人被释放后，依旧当羽林郎，他们站在宫殿前逍遥自在，弯弓搭箭射杀飞鸟。

《羽林行》揭露了中唐时期羽林军的作恶多端，把矛头直接指向当时的最高统治者。全诗借古喻今，语带讥刺，气势沛然，反映了唐王朝社会秩序、朝廷纲纪的极度混乱，表达了对丑恶现象的无比愤慨。

“长安恶少出名字，楼下劫商楼上醉”，开宗明义指出羽林军的来源是“长安恶少”，都是坏得出了名的！他们在楼下打劫客商，转身上楼，大吃大喝。

“天明下直明光宫，散入五陵松柏中”。诗人接连使用“楼下”、“楼上”、“天明”、“散入”诸词以显示这是一连串毫无顾忌的行动；写他们大摇大摆地干坏事，天明又从楼上下来，径到皇宫去值班，下班就又散入到五陵松柏林中。明光宫，汉代宫殿名，这里是以汉代唐：“五陵”，西汉五个皇帝的陵墓，面积很大，多植松柏，是豪门贵族住地。“散入”说明参加杀人劫货的人数众多，胆子极大。

以上四句，表面写羽林恶少之“胆”，实则写羽林恶少之“势”，炙手可热，后台很厉害。

“百回杀人身合死，赦书尚有收城功。”“百回”二字不可放过，说明他们尽管常常劫财杀人，谁也奈何不得，直到“百回杀人”，才被问成死罪；但接踵而来的却是皇帝的赦书，说他们“收城”有功，可以将功折罪！古代在政治混乱时期，战役中常有虚报战功的现象。中唐之岁，常让根本不懂军事的宦官统兵监军，更是可以信口雌黄，叙录战功，把根本没有参加战斗的人也报进去。羽林恶少，或认宦官为义父，或以财货重赂阉党，“赦书”之事，自然由他们一手操办。所谓“收城功”云云直接反映了军事、政治的混乱与黑暗。

末四句写羽林恶少们逍遥法外的得意之态：“九衢一日消息定，乡吏籍中重改姓。”“九衢”代指全京城。恶少们犯了“身合死”的大罪，最多不过更改姓名暂避乡间，当被赦的消息从京城中得以证实，他们就又在乡吏的户籍册中重新恢复了原来的姓名；露面之后依然当羽林军，可“立在殿前射飞禽”，又受到皇帝的赏识了！末句是全篇最精彩、最传神之笔。它惟妙惟肖地刻画了一群羽林恶少逍遥法外、有恃无恐的情状。“射飞禽”已见其自由狂放之态，“立在殿前”射御前之鸟，更见其得宠骄纵之态，似乎在向人们挑战！读至此，人们不禁发出无可奈何的苦笑，诗人对朝政的失望感叹尽在不言之中。吴乔《围炉诗话》说：“诗贵含蓄不尽之意，尤以不著意见、声色、故事、议论者为贵上。”此篇不著议论，又以令人深思的画面出之，可见表现手法之高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