乐天见示伤微之敦诗晦叔三君子皆有深分因成是诗以寄

〔唐〕刘禹锡

吟君叹逝双绝句，

使我伤怀奏短歌。

世上空惊故人少，

集中惟觉祭文多。

芳林新叶催陈叶，

流水前波让后波。

万古到今同此恨，

闻琴泪尽欲如何。

【译注】

• 题解 乐天见示伤微之敦诗晦叔三君子皆有深分因成是诗以寄：见示：给我看。伤：伤悼。微之：即元稹，卒官武昌军节度使。敦诗：即崔群，官终吏部尚书。晦叔：即崔玄亮，官终虢州刺史。深分：深厚的友谊。 诗题译文：居易给我看他写的伤悼元稹、崔群（字敦诗）、崔玄亮（字晦叔）这三位君子的诗，他们都和白居易有深厚的情谊，我因此写下这首诗来寄寓我的感慨。
• 吟君叹逝双绝句，使我伤怀奏短歌：吟诵您哀悼亡友的两首绝句，使我心中无限感慨，写下了这首短歌。双绝句：指白居易的《微之敦诗晦叔相次长逝岿然自伤因成二绝》。其一云：“并失鹓鸾侣，空留麋鹿身。只应嵩洛下，长作独游人。”其二云：“长夜君先去，残年我几何？秋风满衫袖，泉下故人多。”
• 世上空惊故人少，集中惟觉祭文多：我徒然惊叹世上的老朋友越来越少，只觉得文集中的祭文越来越多。集：文集。祭文：祭奠死者的文章。刘禹锡祭奠三人的文章已不存。
• 芳林新叶催陈叶，流水前波让后波：芳林的新叶不断催换着旧叶，流水里前波总是让位给后波。芳林：春暖花开时的树林。
• 万古到今同此恨，闻琴泪尽欲如何：从古到今人人都有哀悼逝者的憾事，即使为亡友流尽眼泪又将如何？此恨：指友人相继去世的遗恨。闻琴：比喻知音。

此诗作于唐文宗大和七年（833年），刘禹锡任苏州刺史。元稹卒于大和五年（831年）七月，崔群卒于大和六年（832年）八月，崔玄亮卒于七年（833年）七月。这三人皆白居易和刘禹锡之好友。三人相继去世后，白居易写了两首表示哀婉的绝句寄赠给刘禹锡，刘禹锡读后很有同感，便写下此诗应答。

首联叙作诗缘起，扣题。“吟君叹逝双绝句，使我伤怀奏短歌。”“伤怀”概括作者悲痛之情；“短歌”即悲歌，因为前人《短歌行》都有悲凉之感。“吟” 、“使”相呼应，“君”、“我”相关连。“伤怀奏短歌”的原因显示“君”、“我”皆为“有深分”（有深厚情谊）的逝者而悲伤。令我悲，又令我为“君”忧（因当时白居易六十二岁，且多病）。这就引出下面哀悼和劝慰的两层意思。

颔联“世上空惊故人少，集中惟觉祭文多”，承上联“叹逝”、“伤怀”，直抒对故人的哀痛。作者与白同年，看到吕温、柳宗元、元稹、崔群、崔玄亮等友人相继先逝，他不忍离，而又不能已于言，于是婉曲言之。“世上空惊故人少”反衬逝者多，“空惊”表示生者触目惊心，而又无可奈何。“集中惟觉故人多”句由“祭文多”说明逝者多，“唯觉”是祭者经历过多的痛苦，精神恍惚，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们相继长逝，只能通过一篇篇的祭文向他们倾诉悲哀。这生死之恨，作者与白居易同样强烈；作为哲学家，他又有自己的透辟见解。

“芳林新叶催陈叶，流水前波让后波。”颈联运用两个比喻，从事物发展变化的角度说明：芳林永葆芳新，是由于新叶不断地催落陈叶；流水的长流不腐，是由于前波不停地避让后波。自然和人都是在新陈代谢中保持生机，延续不断。此联形成警策，振起全篇，包含朴素的辩证思想，寓意深远。

“万古到今同此恨，闻琴泪尽欲如何”，尾联由空间推进到时间，由自然推进到人类，点明劝慰主题。古往今来，这种与亲人、朋友的死别之恨，是人们共同具有并无法避免的：人之生死，如大自然之新陈代谢。有情之人明于此，不须为哀悼亡友而流尽泪水，还是自我珍重为重。最后以问句委婉劝慰，再显对挚友白居易的深厚情谊。

本诗饱含对亡友的沉痛哀悼，对挚友的深情，显示出诗人兼哲学家对生死与友谊的态度。全诗感情深沉，立意高远，写情委婉，形象鲜明，于悲凉含蓄中见豪健开朗，体现出刘诗的特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