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溪

〔唐〕王维

言入黄花川，

每逐青溪水。

随山将万转，

趣途无百里。

声喧乱石中，

色静深松里。

漾漾泛菱荇，

澄澄映葭苇。

我心素已闲，

清川澹如此。

请留磐石上，

垂钓将已矣。

【译注】

• 此诗入选《唐诗三百首》卷一。青溪：在今陕西勉县之东。
• 言入黄花川，每逐青溪水：进入黄花川游览，每每都去追逐那条青溪。言：发语词，无义。黄花川：在今陕西凤县东北黄花镇附近。
• 随山将万转，趣途无百里：溪水随着山势，百转千回，经过的路途，却不足百里。趣途：趣同“趋”，走过的路途。
• 声喧乱石中，色静深松里：水声在山间乱石中喧嚣，山色在深密的松林里幽静深沉。声：溪水声。色：山色。
• 漾漾泛菱荇，澄澄映葭苇：水草在溪水中轻轻摇荡，芦苇清晰地倒映在碧水之中。漾漾：水波动荡。菱荇：泛指水草。葭苇：泛指芦苇。
• 我心素已闲，清川澹如此：我的心一向悠闲，如同清澈的溪水淡泊安宁。素：一向。闲：悠闲淡泊。澹：溪水恬静安然，澄澈平静。
• 请留磐石上，垂钓将已矣(磐石一作盘石)：但愿我能留在溪边盘石上，在垂钓中度过我的一生。磐石：大石。将已矣：将以此终生。

这是一首写于诗人归隐后的山水诗，每句都可以独立成为一幅优美的画面。“言入黄花川，每逐青溪水。随山将万转，趣途无百里。”溪流随山势蜿蜓，在乱石中奔腾咆哮，在松林里静静流淌，水面微波荡漾，各种水生植物随波浮动。诗句自然清淡，绘声绘色，静中有动，托物寄情。

接着采用“移步换景”的写法，顺流而下，描绘了溪水一幅幅各具特色的画面。“声喧乱石中，色静深松里。”青溪在山间乱石中穿过时，水势湍急，潺潺的溪流声忽然变成一片喧哗。“喧”字有强烈的声感，给人以如闻其声的感受。当它流经松林的平地时，同一条青溪却又显得那么娴静安谧，几乎没有一点声息。澄碧的溪水与两岸郁郁葱葱的松色融成一片，色调幽美和谐。这联中一动一静，以动衬静，声色相通，极富于意境美。

再看，“漾漾泛菱荇，澄澄映葭苇。”当青溪缓缓流出松林，进入开阔地带后又是另一番景象：水面上浮泛着菱叶、荇菜等水生植物，一片葱绿。水流过处，微波荡漾，摇曳生姿；再向前走去，水面又似明镜般的清澈碧透，岸边浅水中的芦花苇叶，倒映如画，天然生色。“漾漾”绘水动貌，“澄澄”状水静貌，也是一动一静极为传神。诗人笔下的青溪既喧闹，又沉静，既活泼，又安详，既幽深，又素净，从不断的流动变化中，表现出了鲜明个性和盎然生机，令人油然而生爱悦之情。

其实，青溪并没有什么奇景，为什么在诗人的笔下，会具有如此的魅力呢？诚如王国维所说：“一切景语皆情语也。”（《人间词话删稿》）王维也正是从青溪素淡的天然景致中，发现了与他那恬淡的心境、闲逸的情趣高度和谐一致的境界。“我心素已闲，清川澹如此。”诗人正是有意借青溪来为自己写照，来印证自己的素愿，心境物境融合为一。

最后，诗人暗用东汉严子陵垂钓富春江的典故以隐居青溪作为自己的归宿。“请留磐石上，垂钓将已矣。”这说明诗人对青溪的喜爱反映了他在仕途失意后自甘淡泊的心情。这一点写来含而不露，耐人寻味。

此诗自然、清淡、素雅，写景抒情均不刻意为之。表面上看似不着力，而读来韵味隽永醇厚，平淡而有思致。前人评“王右丞如秋水芙蕖，倚风自笑”，是最恰当不过的。

此诗借颂扬名不见经传的青溪，来印证诗人自己的素愿。以青溪之淡泊喻自身素愿安闲，其心境的闲谈正如清溪闲淡，把人的精神和自然的精神融为一体。诗人笔下的青溪是喧闹与沉郁的统一，活泼与安详的揉合，幽深与素静的融和。全诗自然清淡素雅，绘声绘色，静中有动，托物寄情，韵味无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