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归鹿门歌

〔唐〕孟浩然

山寺钟鸣昼已昏，

渔梁渡头争渡喧。

人随沙岸向江村，

余亦乘舟归鹿门。

鹿门月照开烟树，

忽到庞公栖隐处。

岩扉松径长寂寥，

惟有幽人自来去。

【译注】

• 此诗入选《唐诗三百首》卷二。
• 山寺钟鸣昼已昏，渔梁渡头争渡喧：黄昏时分山寺的钟声在山谷中回响，渔梁渡口处人们争着过河，喧闹不已。鹿门：山名，在襄阳。昼已昏：天色已黄昏。渔梁：洲名，在湖北襄阳城外汉水中。《水经注·沔水》中记载：“襄阳城东沔水中有渔梁洲，庞德公所居。”喧：吵闹。
• 人随沙岸向江村，余亦乘舟归鹿门：人们沿着沙岸向江村走过去，我也乘坐一叶小舟返回鹿门。
• 鹿门月照开烟树，忽到庞公栖隐处：鹿门山在月光照耀下山树渐渐显现出来，好像忽然来到了庞公隐居之地。开烟树：指月光下，原先烟雾缭绕的树木渐渐显现出来。庞公：庞德公，东汉襄阳人，隐居鹿门山。荆州刺史刘表请他做官。他拒绝后携妻登鹿门山采药，一去不回。
• 岩扉松径长寂寥，惟有幽人自来去：相对的山岩和松间小路幽静，只有隐居的人在此来来去去。岩扉：指山岩相对如门。幽人：隐居者，诗人自称。

此诗写景抒怀为七言古诗，而非七言律诗。全诗以简淡的文字铺就，没有刻意的雕琢，却呈现出一幅充满和谐清远的山间晚景的水墨画。

“山寺钟鸣昼已昏，渔梁渡头争渡喧”，写诗人傍晚江行见闻。前句写白昼已尽黄昏降临，幽僻的古寺传来了报时的钟声，次句写沔（音免）水口附近的渔梁渡头人们急于归家时抢渡的喧闹。前句表现的是安宁静谧的环境，次句表现喧嚣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，这是远离人寰的禅境与喧杂纷扰的尘世的对照。

三四句“人随沙岸向江村，余亦乘舟归鹿门”。前句承“渔梁”诗意，写村人各自上岸还家；后句承“山寺”诗意，写自己回到鹿门。这两句以人归引出自归，作为前文的具体补叙。两种归途展现不同的心境，这又是一个比衬，从中表现出诗人与世无争的隐逸志趣和不慕荣利的淡泊情怀。

“鹿门月照开烟树，忽到庞公栖隐处。”鹿门山的林木为暮霭所笼罩，朦胧迷离。山月一出，清光朗照，暮雾竟消，树影清晰。诗人完全被大自然陶醉，忘情地攀登着崎岖的山路，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庞公昔日隐居之地。这微妙的感受表现出隐逸的情趣和意境，隐者为大自然所融化，以至于忘乎所以。作者仰慕庞公志节，在《登鹿门山怀古》中也有“昔闻庞德公，采药遂不返。隐迹今尚存，高风邈已远”的诗句。

“岩扉松径长寂寥，惟有幽人自来去。”这“幽人”既指庞德公也是诗人自况，因为他彻底领悟了“遁世无闷”的妙趣和真谛，躬身实践了庞德公“采药不返”的道路和归宿。山岩之内，柴扉半掩，松径之下，自辟小径。这里无尘世干扰，唯有禽鸟山林为伴，隐者在这里幽居独处，过着恬淡而寂寥的生活。

全诗虽歌咏归隐的清闲淡素，但对尘世的热闹仍不能忘情，表达了隐居乃迫于无奈的情怀。感情真挚飘逸，于平淡中见优美。这首诗的题材是写“夜归鹿门”，颇像一则随笔素描的山水小记。但它的主题是抒写清高隐逸的情怀志趣和归宿。诗中所写从日落黄昏到月悬夜空，从汉江舟行到鹿门山途，实质上是写从尘杂世俗到寂寥自然的隐逸道路。整首诗按照时空顺序描写了江边和山中两个场景，先动后静，以动衬静，描写鹿门清幽的景色，表现诗人恬静的心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