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词

〔唐〕刘禹锡

新妆宜面下朱楼，

深锁春光一院愁。

行到中庭数花朵，

蜻蜓飞上玉搔头。

【译注】

• 春词：春怨之词。《春词》为白居易原诗题目，本诗为其和诗，其题为《和乐天春词》。此诗入选《唐诗三百首》卷八，也题作《春词》。
• 新妆宜面下朱楼，深锁春光一院愁：梳妆打扮一新走下红楼，深锁的院门锁住了庭院的春光。宜面：脂粉和脸色很匀称。一作“粉面”。朱楼：涂红漆的楼房，多指富贵女子的居所。
• 行到中庭数花朵，蜻蜓飞上玉搔头：走到庭院中查数开放的花朵，蜻蜓飞到了玉簪上面停下来。蜻蜓句：此暗指头上之芳香。玉搔头：玉簪名，可以用来搔头，故称。

这首诗是和白居易《春词》一诗的。白居易的《春词》原诗是：“低花树映小妆楼，春入眉心两点愁。斜倚栏杆背鹦鹉，思量何事不回头？”白诗先描绘一个斜倚栏杆、背向鹦鹉、眉目含愁的青年女子形象，接着以“思量何事不回头”的问句，轻轻一拨，引而不发，意味深长。而刘禹锡的和诗也写闺中女子之愁，然而却写得更为婉曲新颖，别出蹊径。

白诗开头是以“低花树映小妆楼”描写青年女子，而刘诗“新妆宜面下朱楼”说得更加明确，而且顺带把人物的心情也点了出来。诗中女主人公梳妆一新急忙下楼。“宜面”二字是说脂粉涂抹得与容颜相宜，给人一种匀称和谐的美感，这说明她妆扮得相当认真讲究。看上去，不仅没有愁，倒似乎还有几分喜色。艳艳春光使她暂时忘却了心中苦恼。这良辰美景，使她心底萌发了一丝朦胧的希望。

诗的第二句是说下得楼来，确是莺歌蝶舞，柳绿花红。然而深深院门紧锁，独自一人更生寂寞，满目生愁。从诗的发展看，这是承上启下的一句。

“行到中庭数花朵，蜻蜓飞上玉搔头”，三四两句是进一步把这个“愁”字写足。这位女主人公下楼的本意不是为了寻愁觅恨，若早知如此，她就不必“下朱楼”，也不必“新妆宜面”。可是结果恰恰惹得无端烦恼上心头。这急剧变化的痛苦心情，使她再也无心赏玩，只好用“数花朵”来遣愁散闷，打发时光。“数花朵”的原因当亦有对这无人观赏、转眼即逝的春花叹之、怜之、伤之的情怀。就在她默默数花朵之时，“蜻蜓飞上玉搔头”。这是十分精彩的一笔。它含蓄地刻画出她那沉浸在痛苦中的凝神伫立的情态。这还暗示了这位女主人公有着花朵般的容貌，以至于使常在花中的蜻蜓也错把美人当成花朵，轻轻飞上玉搔头。这也意味着她的处境亦如这庭院中的春花一样，寂寞深锁，无人赏识，只能引来这无知的蜻蜓。真是花亦似人，人亦如花，春光空负。“为谁零落为谁开？”这自然而含蓄地引出了人愁花愁一院愁的主题。

有人说：“诗不难于结，而难于神”。这首诗的结尾是出人意料的，诗人剪取了一个偶然的镜头“蜻蜓飞上玉搔头”，蜻蜓无心人有恨。这个结句是在回应“思量何事不回头”而设计的，它洗炼巧妙地描绘了这位青年女子在春光烂漫中的冷寂孤凄的境遇，新颖而富有韵味，真可谓结得有“神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