溪居

〔唐〕柳宗元

久为簪组累，

幸此南夷谪。

闲依农圃邻，

偶似山林客。

晓耕翻露草，

夜榜响溪石。

来往不逢人，

长歌楚天碧。

【译注】

• 此诗入选《唐诗三百首》卷一。
• 久为簪组累，幸此南夷谪：累 一作束。长久被官职束缚不得自由，幸好被贬谪到边远的永州一带。簪组：古代官吏的服饰，此指官职。南夷：古代对南方少数民族的称呼。谪：被降职或调往边远地区。当时作者被贬为永州司马。
• 闲依农圃邻，偶似山林客：闲静无事与农人的菜圃为邻，有的时候就像个山间隐士。山林客：山林间的隐士。
• 晓耕翻露草，夜榜响溪石：早晨耕田，翻锄带着露水的野草，傍晚伴着水激溪石的声响归去。夜榜：夜里行船。榜，意为进船。响溪石：水激溪石的声响。此句指天黑船归，船触溪石而发出的声音。
• 来往不逢人，长歌楚天碧：来去之间碰不到那庸俗之辈，眼望楚天一片碧绿，高歌自娱。长歌：放歌。楚天：永州原属楚地。

元和五年（810年），诗人贬官永州已有五年之久，他在公余游览发现风景秀丽的愚溪，于是在溪水东南筑屋居住，写下愚溪诸咏，这首诗为其中一篇。

诗人被贬谪永州，应该是有满腹牢骚的，却在诗的开头将其称之为幸事：“久为簪组累，幸此南夷谪。”诗人认为他长久地为朝中做官所累，幸亏贬谪南来这荒夷之地，可以让他过上闲适的生活。此两句正话反说，将不幸之事说成是幸事，表达了对朝中当权派的不满。

“闲依农圃邻，偶似山林客。晓耕翻露草，夜榜响溪石”，这四句是强调在此生活的闲适之情。闲暇时与种菜的老农为邻，有时还真像是在山林隐居的人。一大早带着露水就去锄草，晚上乘船沿着溪水前进。“闲依”表现作者的闲散之态， “偶似”是故作放旷之语，自我安慰。柳宗元少有才名胸怀大志，可是仕途不顺，一再遭贬。这次更是被贬永州，远离长安。他满腔的热情得不到施展的空间，有志不得伸，有才不被重用。于是，在此贬所，只好强写欢愉故作闲适，称自己对被贬感到庆幸，佯装很喜欢这种安逸舒适的生活。

“来往不逢人，长歌楚天碧”，有时整日独来独往碰不见一个行人，于是放声高歌，声音久久地回荡在沟谷碧空之间，清越空旷。这闲适潇洒的生活，让诗人仿佛对自己的不幸遭贬无所萦怀，心胸旷达开朗。这里诗人看似自由自在，无拘无束，但毕竟太孤独了。这两句恰恰透露出诗人是强作闲适，无人问津时自娱自乐，也只是一种无奈的调侃。

这首诗表面上写溪居生活的闲适，然而字里行间隐含着孤独的忧愤。“来往不逢人，长歌楚天碧”，看似自由自在，无拘无束，但毕竟也太孤独了。这里透露出诗人是强作闲适。此诗韵味也在于此。清人沈德潜说，“愚溪诸咏，处连蹇困厄之境，发清夷淡泊之音，不怨而怨，怨而不怨，行间言外，时或遇之。”这段议论很有见地。全诗清丽简练，含蓄深沉，意在言外，耐人寻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