含山店梦觉作

〔唐〕韦庄

曾为流离惯别家，

等闲挥袂客天涯。

灯前一觉江南梦，

惆怅起来山月斜。

【译注】

• 作者简介 韦庄早年屡试不第，直到乾宁元年（894 年）年近六十方考取进士，任校书郎。与温庭筠同为“花间派”重要词人。在诗歌和词的创作上颇有成就，对后世影响深远。
• 含山：唐武德六年(公元 623 年)，分历阳县西部地区原龙亢县境域设含山县，县以境内的含山命名。含山，又名横山。
• 曾为流离惯别家，等闲挥袂客天涯：常常在外漂泊流离，习惯了离别家乡亲人；随意地挥一挥衣袖，就远走做客他乡。袂：衣袖。
• 灯前一觉江南梦，惆怅起来山月斜：孤灯之下，一觉醒来，仿佛睡梦中回到了江南；心情惆怅，起身出屋，看见一轮明月，已经斜挂山顶。觉：睡醒。

对于唐代诗人，“回家”与“仕进”是一对无法解决的矛盾。对于锐意进取、自视甚高的唐代文人而言，若是功业无成，宁可“一醉任天涯”，决不轻易还家。这便有了韦庄“曾为流离惯别家”成为生活常态。与其他诗人相比，韦庄更为洒脱与决绝。“等闲挥袂客天涯”，道出其胸襟气度与抱负尽出，毫无悲切之感。韦庄的行迹遍及大半个中国，是唐末乱世之中典型的漂泊者，他的这句诗，最能表现唐代士子的气度。

但乡思功名两不弃，谁也克服不了谁，自然会让许多诗人将这份苦闷转入梦境，以此寄寓自己的困惑、矛盾和失意之情。韦庄一生饱历艰辛。他在读书时数米而炊，秤薪而爨，他对漂泊流浪之苦、去乡怀国之痛的体验极深，这些在他的诗作中都表现得淋漓尽致。

“灯前一觉江南梦，惆怅起来山月斜”，透露出诗人的孤独与无奈，其感伤表露无疑，仿佛万籁俱寂之夜只有一盏孤灯。作者在黑夜中寻找寄托，但醒来时却是斜月相迎，此情此景令人惆怅。

羁旅漂泊本是唐代文人常有的事，而在离乱的时代更不足为奇。韦庄善于从内在角度契入，以其深刻的感悟力和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，使这种人之常情显得格外动人。全诗的境界直白而不深隐，其间处处涌腾着感情的激流，那淡定，那昂扬，那思念与怆然，甚至那惆怅迷茫的叹息都发自其内心深处，厚重深挚，令人品味不尽。夜深人静，好梦搅醒后的诗人，兴尽悲来，他心头袭上的哀感绝不止一己的飘泊无着，更有生命的苍然悲怆。韦庄这种清丽柔婉的诗风属于典型的晚唐格调，在此诗之中犹见一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