除夜作

〔唐〕高适

旅馆寒灯独不眠，

客心何事转凄然。

故乡今夜思千里，

霜鬓明朝又一年。

【译注】

• 高适（？765 年）字达夫，一字仲武，今河北省衡水市景县人，行次三十五，故称“高三十五”，为唐朝著名边塞诗人。
• 除夜：除夕之夜。
• 旅馆寒灯独不眠，客心何事转凄然：旅馆里透着那凄冷的灯光，映照着那孤独不能入眠的客人，这孤独的人是为什么变得如此凄然呢？客心：客，指作者本人，客心指“我”的心。何事：为什么事情。转：变得。凄然：凄凉悲伤。
• 故乡今夜思千里，霜鬓明朝又一年：故乡的人今夜一定在思念远在千里之外的我，我的鬓发已经变得斑白，到了明天又新增一岁。霜鬓：白色的鬓角。明朝：明天。除夜：除夕之夜。

“旅馆寒灯独不眠”，诗的开头“旅馆”二字，看似平平，却不可忽视，全诗的感情就是由此而生发的。这是一个除夕之夜，诗人眼看着外面家家户户灯火通明，欢聚一堂，而自己却远离家人，身居客舍。两相对照不觉触景生情，连眼前那盏灯，竟也变得“寒”气袭人了。“寒灯”二字，渲染了旅馆的清冷和诗人内心的凄寂。寒灯只影自然难入眠，更何况是除夕之夜！而“独不眠”自然又会想到一家团聚，其乐融融的守岁的景象，那更是叫人难耐。所以这一句看上去是写眼前景眼前事，但是却处处从反面扣紧诗题，描绘出一个孤寂清冷的意境。

第二句“客心何事转凄然”，这是一个转承的句子，用提问的形式将思想感情更加明朗化，从而逼出下文。“客”是自指，因身在客中，故称“客”。究竟是什么使得诗人“转凄然”呢？当然还是“除夜”。晚上那一片浓厚的除夕气氛，把自己包围在寒灯只影的客舍之中，那孤寂凄然之感便油然而生了。

诗完一二句后，似乎感到诗人要倾吐他此刻的心绪了，却又撇开自己，从对面写来：“故乡今夜思千里。”“故乡”，是借指故乡的亲人；“千里”，借指千里之外的自己。意思是说故乡的亲人在这个除夕之夜定是想念着千里之外的我，想着我今夜不知落在何处，想着我一个人如何度过除夕。其实，这也正是“千里思故乡”的一种表现。

“霜鬓明朝又一年”，“今夜”是除夕，所以明朝又是一年了，由旧的一年又“思”到新的一年，这漫漫无边的思念之苦，又要在霜鬓增添新的白发。沈德潜说：“作故乡亲友思千里外人，愈有意味”。（《唐诗别裁》）之所以“愈有意味”，就是诗人巧妙地把深挚的情思抒发得更为婉曲含蕴。这在古典诗歌中也是一种常见的手法，如杜甫的《月夜》“今夜鄜州月，闺中只独看。”诗中写的是妻子思念丈夫，其实恰恰是诗人自己感情的折光。

“故乡今夜思千里，霜鬓明朝又一年”，正是把双方思之久、思之深、思之苦，集中地通过除夕之夜抒写出来了，完满地表现了诗的主题。因此，就它的高度概括和精炼含蓄的特色而言收到了“意尽”和“添著一语不得”的艺术效果。